“你觉得这次婚宴怎么样?”池慎打断了她的乱想。

    这种情况下问的,多半不是婚宴了。

    柴雪道:“他们应该是联手了。”

    拿刀的手用来揉脑袋,多少不太熟练。她一说话,便忘记了手上的动作。

    好在有池慎的提醒,圈着腰的手,在她后腰处点了下,柴雪一个激灵,又继续替他揉脑袋。

    “和鹰家那边会有关系吗?”

    “不会。”

    她说得笃定,引来池慎的轻笑。

    这一遭就出了个新局面。

    对外四个帮派和睦共处,埃及蛇头帮又往外海发展,下面能分的饼就更多了。

    看起来局势大好。

    可事实上,对内成了三足鼎立。

    银色长角龙自成一派,埃及蛇头和银色凤头鸟不知什么时候搭上了关系,他们金角翼龙则被单独孤了出来。

    鱼和猫的合作,真是难得一见。

    倒不怕对付不了,最开始的合作协议,本就是故意分出的利益。

    整个上京的贸易圈,还是被笼罩在金角翼龙的翅膀之下。

    但翼龙之翅的光辉之下,必出阴影。

    抱团可以理解,就怕三家抱成了一团。

    看今天这个态度,目前还不用担忧这个局面的出现。关键得想个办法,把鹰家给压住。

    老把柄搁置了太久,就如同生了锈的笼子,里面的鸟儿都敢大着胆子开始扑腾起来。

    揉脑袋的手又停住,池慎适时睁开眼。

    柴雪垂眼,诚实道,“教父,我饿了。”

    雪豹的眼睛通常由灰、黄、绿、蓝四种颜色组成,不同光线下的瞳色会发生变化。

    车窗贴了膜,外面的灯光不好透进来,只有车内鸭绒黄的灯将柴雪的眼映衬出暖黄色。

    雪白的睫毛再一眨,乖巧无辜的样子逗笑了池慎。

    阴霾一扫而空。

    他大方地说道:“吃吧。”却半点没有要从腿上起来的意思。

    柴雪无奈,只得伸出手去篮子里摸格拉芙。

    她刚摸到点儿边,外面就响起了枪声。

    这夜宵是不能好好吃了。

    柴雪迅速拔出腰后蝴蝶结处的□□,拿在手上上了膛。过程快得起风,却没影响到腿上的池慎。

    司机加大了马力,行在中间的车一下就冲了出去。

    “教父。”她想让他起来,这不方便她工作。

    方才拿枪时,还不小心擦过了他放在腰间上的手,温热的触感差点让她分了神。

    分神,行业里的大忌。

    池慎仍没动,反而同她扯起其他话题来,“过了这个冬,池言的成人礼就到了,有何想法?”

    “少爷的成人礼,自然得按他的喜好来。”柴雪挪了点位置,靠近车窗,往窗外看去。

    她腿斜着,池慎好好地躺在上面。

    “成人礼有问安的环节。”

    言下之意,便是要在主位上多加把椅子,让她坐上去。

    入眼的画面有些暗,柴雪一面注意着动向,一面回复:“再说吧,这个冬还长着。”

    她既没拒绝,也没答应下来。

    秋才刚开始,冬也还长着。

    她不蠢,虽然晚了点儿,但好在这两天终于发现,教父追求她的态度,已经不单单是教父的身份了。

    而是仅仅作为池慎,对一个倾慕的女士的追求。

    要再用靶子那套说法,她觉得自己对不起一个人的心意。

    兽人的冬天长,变数太多,后面发生的事,会不会让她放弃回森林的想法,长长久久留在一个兽人的身边,她不清楚。

    一切也就不敢说得绝对。

    子弹擦着车身过去,柴雪找到了开枪的黑车。

    气息掺杂着硝烟的味道进入柴雪的鼻腔,她辨认出那几辆车应当是纯人。

    主车驶过了最危险的地段,剩下的只需要交给其他车便可。

    一趟出行的万全准备,好处就体现出来了。

    车流大半都是帮里的兽人开的,跟在池慎坐的主车周围,佯装成过路,暗中保护池慎。

    听枪声,他们占上风,对面又是纯人,便不用如临大敌。

    确认了安全,柴雪枪也未离手,低头对上了池慎发亮的眼,才意识到。

    这场劫车在他的算计内。

    就算子弹是意外来的,他也能镇定自如地躺在她腿上。

    教父何曾慌乱过。

    “北欧红木的椅子,可喜欢?”池慎仰面问她,像是笃定了过了冬,她就一定会答应下来。

    许是刚才话里的态度转变,让他察觉到了。

    能把生意做大的人都有个特质,蹬鼻子上脸。

    柴雪的一点不明显的软化,都能被他抓住,然后借题发挥。

    池慎不清楚在他躺下的瞬间,柴雪想了些什么,但能确定那些想法对他们未来关系的发展,完全有利。

    不好好抓住,可就浪费了。

    柴雪想了想,还是说道:“雕上梅花,还是不错的。”她偷偷换了概念。

    池慎又转了回来,“那便在上面雕梅花。”

    她欲再开口,便听见外面一阵轮胎擦地的声音。

    一辆纯人的黑车脱离了枪火点,急刹转弯,超车到了他们前面,成了逆行的位置,然后不要命地对准他们的车头冲了过来。

    替池慎开车的司机是个老手,在帮里干了这么多年,大风大浪见惯了。

    那车刹得远,冲过来需要些不长的反应时间。

    然而在这短短的几秒内,司机便淡定地打了下方向盘,向左侧了一下,拐进旁边的道路上。

    从这里进去后,需要绕一大圈才能回到刚才的路上。

    因着还有其他车子行过,那辆纯人的车没办法追过来,被他们的车包围在了马路上。

    另外几辆车的人,也都被捉了个齐全。

    拐进这条路后,一直往前开,也能回庄园。

    池慎却叫司机半路停下。

    躺了这么久,他总算舍得从柴雪的腿上坐了起来。

    池慎下车,外面的下属把人压了过来。

    柴雪站在他身后,这才看见今晚没出席婚宴的穆十陵。

    “教父,管事儿的在这儿了。”他衣服的扣子有几颗半卡在缝里,有些凌乱。

    显然刚才为了追人,短暂地换了原型,结束后又在暗处穿衣,行动匆忙了些。

    要下手的是一个大帮派的教父,来的纯人不少。能在这么多人里,一眼看出主谋,全凭他们多年来的经验。

    跪在地上的纯人受了伤,身形摇摇欲坠,穆十陵一个没留意,让他趴倒在了地上。

    背后带血的抓痕暴露出来,血肉模糊,叫人恶心。

    穆十陵忙伸手去扯人,那纯人硬气,不直起身子来,还故意用力往下坠。

    向来平和的眉眼染上了几分怒气,他松手,任凭纯人摔在地上。

    接着又抓住纯人后脑勺的短发,让男人被迫扬起了脑袋。

    “抱歉,教父。”穆十陵认完错,便噤声等池慎问话。

    这纯人是个生面孔,在他们这个阶级没听说过有这么个人。

    池慎摩挲着手里的金角翼龙头,“贸易法改了后,钱难赚了点儿,但也不至于让你们盯上帮派手里的军火……”

    “呸!”男人啐了口,啐出了血,“我们没你想得那么没骨气!”

    “哦?”池慎笑不达眼底,“你们的骨气在哪儿?”

    男人像是没感受到嘴边的血,“我会告诉你?做梦去吧!”

    池慎不恼,“让我想想,军火、无条件武器提供承诺书,还是箱子里旁的什么东西?”

    男人在最后那句话上,顿了下,又恢复如常。

    “人在世不过贪图荣华富贵、安逸享乐,我以为你们想得明白,”池慎不紧不慢地说道,“倒是个顶包的,想得通透。一下保住了性命,再没下等人的生活。”

    顶包的说得是谁,男人心里清楚。

    “呵。”男人咬牙低笑,“我会信你?鹰家能这么轻易地给个替死鬼,就能保证消息流不出。”

    池慎却道:“人,贵在有命,你还年轻。”

    只要还活着,什么套不出来?

    不过怎么套出去的话,他不会想知道。

    骤然冷下的眼,叫男人没了方才的张狂,停住了嘴。

    穆十陵瞧出不对劲,蹲下用另一只手掐住男人两颊,迫使他张开了嘴,再往里面塞了东西,防止他咬舌自尽。

    “带回去,交给佘文。”池慎下了命令,转身坐回车上。

    走这条道路到底是要慢些,车还是开回了主道。

    回到车上的柴雪饿过了头,已然没了吃东西的心思。

    她思索着刚才的对话。

    两批货物是她和佘文一起查验的,除了军火,最贵重的便是一张联盟国开的《无条件武器提供承诺书》。

    三战开战的时间段,各国的科技发展到了一定水平,打起来对小国不利。

    联盟国由好几个国家组成,也有几个落后的。

    为了不波及到自家,商量着出了个《无条件武器提供承诺书》。有这张单子,拿到联盟国去,能换取不少高科技的武器。

    大国能从中牟利,也不怕小国与之抗衡。

    单子轻易就被开了出去。

    各个国家抢着要,大大小小开了不少战,这张单子后来便不见了。

    池慎在地下商会见到了它,把它拍了下来。

    沿外海送回来,上城西城东两个码头,他们分开跑,不可能发现不了里面加塞的东西。

    柴雪正要问,嘴里便被池慎塞了块格拉芙。

    “箱子里确实有其他东西。”池慎解了她的疑惑,“军队参了一手,加进去了什么东西,暂且不清楚。”

    城西的货算是送给了鹰家。

    捅到市政厅的城东那批,借鹰家的名义洗干净后,会回到池慎手里。

    不用多想,这次劫车必定为的城东那批货。

    柴雪难得没有认真品味嘴里散开的酒味,囫囵咽下去后问:“可看见里面的东西?”

    “鹰家把箱子换了,到我手里的实则是城西的货。”池慎又往她嘴里塞了块儿。

    武器承诺书在城西那批货里,柴雪惊愕于东西的价值,能让鹰家舍弃单子,选城东的货。

    在教父眼神的严格注视下,她放慢了咀嚼的速度,嚼干净了吞下,“要抢回来吗?”

    “已经派了人去,在等消息。”池慎道。

    话从替死鬼嘴里套出来后,他就派了人出去。

    但鹰家就像个无底洞,只见人进去,不见人出来。

    他这才觉着蹊跷。

    柴雪看了出来,“要我去一趟吗?”

    池慎回神,递给她一瓶打开的水,“不急,这一批人试过后,再视情况而定。”

    柴雪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办事能力在其他人之上。

    不过一手牌,底牌得留到最后。

    他要摸清了岑林尽手里的筹码,才能判断,是否值得让柴雪走一趟。

    “说好的,带我回来,你就得用我。”柴雪下意识压住了,他握手杖的那只手的袖口。

    一如当初森林里,说不完整几句话的乡下豹子。

    “兽人不为奴,包吃住也不行,你得给我活儿干。”

    不同其他想当他金丝雀的女人,才十六岁的柴雪目标远大,要让他把背后交给她。

    池慎忆起当年笑了,“肯定得用你,别的人我不放心。”

    听起来像是在哄孩子。

    但柴雪没听过他哄孩子,池言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也不需要人哄。

    她便只当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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