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说得挺轻巧,殊不知,乌特身边的人已经变了脸色。

    尚好的暖阳被厚厚的云层遮盖,兀的阴了天,隔壁的几家小贩开始频繁地观察天色,考虑着是否要收摊。

    周围的嘈杂没有影响到这一处。付离不知道的是,他的那一句话将他带到了鬼门关,踏不踏得进去,全看他下一句话怎么补救。

    “生气了?”他望了眼天,以为这是乌特突变的情绪弄出来的变化,又低头笑看仰面的乌特,“我不是来威胁你的,谁敢去威胁一个怪物?”说出去都没人信。

    卞清的眼悄然变化着,乌特不讲,她自己也从未察觉过。

    乌特牵住卞清的一只手,试着压制她的情绪,又对付离开口:“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更别提他一点儿殷勤都没献。

    旁人看不见卞清,乌特的手此刻在付离眼里,就是虚空环着。搁平常没人在乎这点儿小动作,此时却叫付离放在了心上。

    “我就好奇,你是怎么从拘留所里出来的?再者……”他视线挪向乌特的手,“你又是如何汇集了我十二个女友,让她们在同一家酒店,同一间房堵到了我?”

    乌特神情淡漠地应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是卞清教他的话。

    “嘁,你自己信吗?”几个女朋友处了两三年了,就没出过岔子,岂能没有他的手笔。

    乌特不语,付离加了把火:“我倒是撞见了一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知是你做的,还是……你旁边那个做的?”

    明晃晃地视线,刺得在乌特手腕上。但他不能松手,对面摊子上的二手健身镜里,反射出了卞清的眼睛。

    已经不是初见的粉了,再这样继续下去,就是浑浊的血红。

    “你想要什么?”不管卞清是否会疼了,乌特收紧了手,用了万分的力气。

    付离又蹲了下来,与他平视,向来温柔书生般的嗓音,多了几分玩世不恭,“我就图个终身免费的药。”

    这句话成功地将他从鬼门关边拉了回来。

    健身镜里,卞清的眼睛在慢慢恢复。

    乌特暗地里松了口气,却也没完全信了付离的话,他的防骗指数在卞清的教育下,噌噌噌地往上涨,“你不向孟敏飞告发我吗?”

    他接触到的最高职位,便是孟敏飞的警察一职,在他看来没有警察管不了的事。

    付离一笑,“告发你做什么?先别说别人信不信,没了你的药,我日子也不太好过。”

    他就是个闲散的大学生,课间闲暇之余,就一点儿跟妹子有关的乐趣。

    那么好的药,不怕他不能东山再起。

    一旁的卞清完全冷静下来了,瞳色在慢慢恢复。听完付离的话,她只觉得他读书读傻了,愣头青一个,对乌特说道:“告诉他,不可能。”

    一点证据都没有,仅凭可以用巧合掩盖过去的猜测,就想来混药?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骗的买卖。

    乌特摩挲着卞清的手背,说道:“不可能。”

    本以为很容易谈成的年轻人愣住了,“我可是知道你秘密的人。”

    现下几乎不用卞清提醒,两人是异口同声:“你有证据吗?”

    证据……倒还真没有。

    找他的药摊都花了这么多时间,酒店监控更是没有二重身的影像,他上哪儿去搜集线索?

    “这件事免谈。”乌特道。

    “诶——等等,等等。”他一连说了两个等等,让人好奇他接下来还会说出怎样蠢的话。

    付离竖起一根手指,“这样吧,我拿一个消息跟你换,你觉得怎么样?”

    不能再蠢了。

    “收摊吧,乌特。”卞清抽出手,大不了一会儿吃过饭,再回来等没来的老顾客。

    乌特攥了攥手,弯腰收拾起来。

    付离见状,着急了,伸手压住箱子,亮出自己的底牌:“孟警官调回主城了,新来的警察不管你这种小事,你现在可以回以前的老地方卖药了。”

    算个好消息。

    卞清:“问问他为什么被调回去了。”

    闲不住又称职的警察往上调是常事,她要知道的是因为什么调下来,又因为什么调回去。

    乌特依言询问。

    付离秀着自己的小道消息,“前几年……应该是两年前吧,死了个出名的格斗大师,叫……卞清来着,孟敏飞当初负责了这个案子。”

    “海边有遗书,都说是自杀,只有他一口咬定是他杀,查了一年半载都没查出来,闹得人心惶惶,不少群众向中央逼供。有人担心闹大了,就把孟敏飞下调了,毕竟所有线索都说是自杀,好多人认为孟敏飞想借此事升职,把他搞下去了。”

    他说渴了,眼睛盯上了药箱里的其他药,刚才那管养生的,他喝着味道不错,想再拿一瓶。

    还没伸手,箱子就啪的盖上了。

    乌特没动手,只能是他的身边“人”。

    付离悻悻收回手,又继续说下去:“这不今年有了新线索,指向他杀,案子重提,孟敏飞又被调了回去。”

    串联起来很简单,单拿出某些细节,就不可说合理了。

    卞清不记得自己死了多久了,听见付离说“两年前”,才惊觉时间的长远。

    两年,别说尸块儿了,就是完整的尸体,也早成“巨人观”了,怎么会被老农挖出来,看似完整的身体组织?

    她这边还没想通,付离先迫不及待地问乌特了:“怎么样?消息能换免费吗?”

    思考细节的卞清分神出来,“给他个半价吧。”

    “半价。”乌特挎上了药箱,带着想入神的卞清走开了。

    这几天的事堆积如山,乌特和卞清两人之间的状态,都没办法回到以前轻松的样子。卖药照旧着,那台留声机没有心思再找维修工修理了,茶具买来没用几次,外面撒下的种子,冒了点儿芽,也没引起他们的注意。

    乌特在里面熬药,卞清就在外面的电视机前,守着案件的进展。

    这么几天,她就想通了一点。

    术业有专攻,破案这种事,还是得交给警察。

    外面的舆论闹疯了,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那些把仰慕她的人甚至说出,尸块儿不腐败,是因为她练出武魂真身了!

    这叫她怎么从群众入手?群众都疯魔了。

    她能做的,无非是想办法恢复记忆,以及恢复记忆后,控制住自己,消除执念。

    乌特瞒了她,不代表她自己观察不出来,自己的变化。

    瞳色再往深,她可能就真要成厉鬼了,到时候不需要信什么教,黑白无常和那团黑雾死神,能直接过来将她收了。

    别说死够了再去地府谋个一官半职,她马上就灰飞烟灭,再无轮回之日。

    于是在这个晚上的月圆之夜,卞清再一次跨在了乌特身上。不过这次没有拍脸,而是极尽温柔地扯住他的双颊,然后——用力往两边拉。

    “神么四(什么事?)”拉开的嘴透风,他对着卞清亮晶晶的眼。

    卞清:“我等不了了,今晚就去魔法界吧。”

    明日一早,太阳初起的那刻,便是集会的起点,届时所有魔法师都会前来参加。

    他们可以在集会开始前,先去找死叶、龙须草,等到下雪,再去摘夜海箫枝。

    乌特除了脸,其余全在被子里,卞清冰凉的手指带来的巨大温差让他清醒过来,他微微偏头,看了眼窗外,因为位置的偏移,只露出个半圆的月亮,心下了然。

    原来在他装看不见她的那段时日里,无数个她无法入睡,只能观赏月亮的夜晚,她不是没感受到寂寥过。

    漫长的黑夜总要她一人等待,实在是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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