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能为我做什么。”一句不带疑问的话,彰显了他的不信任。

    伊芙琳想了想,“圣女拥有的权利足够多了,总会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那是你没有野心,才会觉得权利足够多了,”路易骂她,“你以为圣女为什么都要走历练这一步?”

    伊芙琳道:“自然是为了让力量的源头——自然之神,看见我们的忠心。”利用祂的力量,庇佑德罗索的繁荣。

    “笑话。”

    显然,这个话题再聊下去,他们可能会起一场不小的争执,她不太擅长处理自己和别人之间的争论。

    伊芙琳适时停下,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今天给你讲讲雅达哈的花商吧。”

    路易却先道:“在讲之前,我们先定个规矩。”

    伊芙琳:“什么?”

    几分钟后,规矩被单方面敲定。

    不得不说,野玫瑰完全是翻版的波西米亚,表面上对你不感兴趣,处处嫌弃你,实际上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你就已经被他纳入自己人的范围里了。

    定下的规定,无非是怕她又把话说到一半儿,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伊芙琳没办法解释消失的感觉,那是无法控制的。有时提前,有时又卡点儿,更有时候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但她知道,如果告诉路易,他只会用一套更加无理取闹的说辞,让你觉得自己没用。

    她作为近几届来,最优秀的圣女,处理起小孩子心性的人,简直是游刃有余。

    伊芙琳选择了万千家长,都会使用的方法——先顺从,“再出现这种情况,我一定会提前告知你的。”至于那个时候还有没有机会,就另当别论了,毕竟到那时,他没办法跟空气生气。

    等她再出现,他的气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

    之后的相处,在她的耐心调节下,愈发顺利。

    野玫瑰的脾性同波西米亚相似,兴趣爱好却完全不同,波西米亚热爱勇者的征程、骑士的热血之类的故事,而野玫瑰总要她讲与魔鬼有关的故事。不论是哪一种,都与她最初的打算大相径庭,而该给他上的早课,她已经落下太多进度了。

    眼见着被他岔开话题,又过了一个春,伊芙琳头一次紧张了起来,她感受着逐渐热起来的温度,再一次深深地叹气,“你不能这样,路易,这是不对的。”她又快消失了。

    “就因为我不喜欢你那繁复冗杂的早课,你就要教育我吗?”路易反倒教起了她,“省省吧,伊芙琳,你就是我乏味时的一个乐子。”

    好不容易在长时间的化冰下,他的称呼从“喂”“伊芙琳”到“西西莉亚”,再到后来,睡着时无意间的梦话“西西”。

    一句失言又回到了解放前。

    但伊芙琳没有力气再安抚他了,奥普拉山上的春季实在太短,再过不久,她就要进入第二场沉睡。

    顺应着过度疲劳的感觉,伊芙琳提前抹去了自己在春霖里的意识。

    一觉过去,她再次醒来,意识疲惫,没有第一次从沉睡中醒来那般轻松。

    伊芙琳感觉自己醒着,却不是完全醒着,好似大半的意识都睡着了,只有玫瑰地这处,是困倦的清醒。她回拢意识,观察着黑暗的环境,玫瑰浓郁的香气包裹住了她的全身,她快以为自己的雨露都是玫瑰的红色了。

    玫瑰花?她意识到自己的位置,“路易,你睡着了吗?”

    这一夜,他难得清醒着,“没。”

    “你私藏了我身体的一部分吗?”

    化作春霖,每一滴雨露都是她身体的一部分。这唯一一滴没有被蒸发的部分,让她知道,她正处在路易的花芯里,被他用肥厚的花瓣层层包裹着,制造出了一个恒温阴凉的地方,保护了她。

    “没有!”倦怠的声音高昂了许多,他着急掩饰。

    三年历练中的大忌,便是错过时令,耽误下一个季节的来临。

    但这也代表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加亲近了。

    伊芙琳慈爱地教导他,“路易,这样是不对的,你该放我走。”然后我才有更多的力气,回来这里哄你。

    为奥普拉山脉上的植被,带去应有的圣音。

    魔力消耗下,睡去前,他收了收花瓣,恼羞成怒地斥她,“闭嘴吧,伊芙琳!”

    ……

    “伊芙琳。”

    曾经会私藏她的野玫瑰,现在正光明正大地牵着她的手。

    见她没有跟上他的步调,他又停了下来,“我劝你最好别去管波米纳的那些宠物。”他以为她在想去树林做早课的事情。

    明明是同类,那些奇特、珍惜,能在德罗索卖出天价的植物,到了他野玫瑰这里,就变成了宠物一样的存在。

    伊芙琳看着他,他眼中的情绪从来没有掩藏过,浓厚的情欲……她曾经躲开过,又被他摁着,强势接受。那些记忆到底是哪儿出了差错?藏起她,让她被迫误了时令的野玫瑰,所拥有的感情,在记忆中,似乎是一瞬间浓烈起来的情感。

    这很奇怪。

    “我答应了她,不过我不是在想这件事,”她暂且放下了珀西瓦尔带来的隔阂,先回应了他的话,又问他:“第二场春霖,你藏起我的时候,在想什么?”她需要更多可以确认的记忆。

    路易看着她,眉头越皱越深,在她以为他会发怒的时候,又舒展开来,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轻轻地告诉她:“我告诉过你,伊芙琳,你该自己想起来。”

    伊芙琳不再多问,回过头去,对林子边缘的波米纳说道:“谢谢你陪我闲逛,让我今天都过得很愉快。”

    “我的荣幸,圣女殿下。”波米纳抬起放在佩剑上的手,抚向自己的心口,恭敬鞠躬。

    回到原来的那片草地上,路易温和地将她关进了金笼里。

    “这种画面不论看了多少次,”伊芙琳隔着栏杆同他讲话,“我都无法习惯。”

    他自己也知道,“很正常,谁没事会喜欢把自己关进笼子里的感觉。”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如此平静,又正常地说出这句话来的?

    “那你愿意将我放出去了吗?”伊芙琳随口一问,也没指望他会轻易答应。

    路易招手,来了个近卫给她推车,他亦步亦趋地走在旁边,“别太天真,伊芙琳,你不是那种贵族的小姐类型。”

    她的确做不到像那些可爱的小姐们一样,总是把事情往梦幻的结局去想。

    从花园望去,能看见被擦得锃亮的断头台的吊刀顶端,也不知道负责打扫的人到底是怎么爬上去的,伊芙琳状似无意地问起:“他们会步入卡米拉的后尘吗?”

    “得看他们的表现了。”提到皇子,他变了脸色,留下这么一句,大步走开了。

    伊芙琳独自回了他的寝殿。

    夜幕降临的时候,伊芙琳从漫长的发呆中,回过神来。自从当上了圣女,她再也没有过这么多的个人时间,多到她自己都开始浮躁起来。

    似乎整个德罗索,只有她一人不知道内情,这种感觉很不舒服,她又奈何不了路易。

    “路易今晚还有议事吗?”她问进来铺床的侍女。

    侍女欠身道:“陛下下了指令,应该会在议事殿待到明早,请圣女殿下先睡下吧。”

    她给所有烛灯换上新的灯罩后,走了过来,用金钥匙帮她开了门。

    这一看便是路易亲手交给她的,一会儿还得还回去。这位侍女临走,关门的时候,还留下一个要哭不哭,耐人寻味的表情,似乎德罗索上上下下的人,都心照不宣地认为是新王强迫了她,给她受足了委屈。

    伊芙琳一时间哑然,很难想象金笼将她平日的形象改造成了什么样子,让这些侍女以为,她是个会受欺负的人。

    不过她不打算解释,这些在外人看起来本就偏向事实,而且路易本人也不在乎。

    伊芙琳躺在床上,平静的心态被不断增加的突发事件搅得混乱,所有事故相关的人,都无法配合她的节奏。最擅长的从长计议,放到现在这种情况,似乎变得不合适了起来,德罗索拯救了她,她理应拯救德罗索。

    但现如今路易对待所有的事情,都是一种玩闹、发脾气的态度,却又有着强劲的力量帮助他,稍有不顺,可能就会葬送德罗索,她没办法毫无顾忌地走下去。

    伊芙琳无从知晓路易遭遇了什么,更不知道那场遭遇,痛苦到了何种程度,以至于叫路易同魔鬼做了交易,只为报复她,顺带葬送德罗索。

    在德罗索的油画故事商之间,盛行的有关魔鬼的故事里,那些嗜血的怪物,总是神出鬼没,不属于地狱,更不会存在于天堂,像是自然之神为了平衡光明所创造出来的存在。

    你需要祂们,却不想要祂们的时候,祂们就会出现;你不需要祂们,却想要祂们的时候,祂们就会离开。

    一场又一场看似稳赚的交易,实际上耗费着你的性命,戏弄你,再吃掉你的灵魂,扬长而去。

    只有一个例外……在最出名的油画故事商皮耶鲁口中,有一位非常特殊、力量强大的魔鬼,祂有一个生于邪恶,比邪恶还要恐怖万倍的妻子。

    并不是拥有越多的邪恶,魔鬼就会越厉害。相反,邪恶超出一个赋值,魔鬼就会虚弱地死掉。为了祂的妻子,每一百场交易后,祂会选择一个生物,做一场完全善良,不伤及灵魂的交易,去综合祂妻子的邪恶。

    也许是为了加强故事的真实性,皮耶鲁曾说,他侥幸成为了魔鬼的第一百零一个交易者。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赞恩》的故事。

    如果路易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她希望那个魔鬼是赞恩,为了德罗索,也为了他自己。

    她闭上眼,被黑暗带去了噩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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