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今日嫁女的京畿府尹徐子义,不在府里打点应酬,反而避开耳目来了一品居与人密会,他甫一进门便要请罪。

    顾宴忙上前将人搀扶住:“徐伯伯,多年不见,府上……可都还好?”

    这声伯伯瞬间拉进了两人的距离,徐子义眼眶湿润,瞳孔颤抖的说:“好好,都好,托世子的福,一切都好,当年是臣没用,没能及时赶去王府,臣、臣……对不起世子。”

    徐子义将头扭到一边,无力的说起当初种种。见来人无异,顾宴摘下脸上的面具撂到桌上,认真的听着,想象着当初晋王府和府罹难的情形。

    虽时隔多年,但心中仍隐隐作痛,胸腔中闷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让他如鲠在喉。

    顾星澜与他并肩坐在一旁,听着两人的谈话,愣怔的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时朝中风云暗涌,各方势力暗中推波助澜,都巴不得晋王府这棵大树倒下,好能分一杯羹,以晋王府的消息渠道,并不难打探出宫里的动静。

    但顾文昊是什么人?为国为民,殚精竭虑,一方贤王啊!他不相信顾征会下得了手,不相信他的父皇会对他赶尽杀绝,如果他真的反了,那便是乱臣贼子,大盛的千古罪人。

    他在赌,但最终老天没有眷顾他,他赌输了……赔上了和府的性命。

    “王爷当时还对那位抱有一丝幻想,我们都劝不住……”徐子义想起当年种种,感慨道。

    顾宴沏了杯茶推到他面前,说:“当年种种,伯伯便不用再提了……多说无益。”他将目光转向窗外的娶亲队伍说:“这是怎么回事?”

    徐子义叹了口气,说:“世子也看见了,那徐雅荷根本不是臣的女儿,她是徐进的亲孙女,赵王世子数月前不知怎么的,把人稀里糊涂给睡了,赵王怕徐进记恨,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让他儿子把徐雅荷纳了。”

    “徐进为了给他孙女和赵王府脸面,便硬是把人塞到我府上出嫁。”想到这里,徐子义气道:“臣本不打算应下此事,但收到世子消息,臣想着,臣虽不中用,但这副残躯,多少也能再为世子做些什么。便没和徐进扯破脸皮。”

    “你做得对。”顾宴道:“留着徐进还有用……”

    “世子不怀疑臣便好。”徐子义心头一松,果然是晋王世子,用人不疑。他余光一转,看到一旁遮着面纱的妙龄女子,说:“这位姑娘是?”

    顾宴道:“这是内子沈氏。”

    顾星澜被点到名字,拽回游走的思绪,冲徐子义点了点头。

    徐子义欣慰的笑道:“真好啊,世子如今都成家了,王爷泉下有知,定然会高兴的。”

    戳在门口的卫风听了这话,欲言又止,心想:“主子要真和沈姑娘成亲了,那才好呢!只是以沈姑娘的脾气,要是知道主子骗了她?”他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赶紧将嘴口闭紧。

    可不能让这种事发生,那主子不得杀了他?

    卫风打小便跟着顾宴一路从晋王出来的,当时一块的十余名暗卫,都折在了七年前的那场暗杀里,如今便只剩他了。

    他自然看得出来顾宴的心思,主子这七年来冷心冷情的像换了一个人,他都多少年没看到过主子笑了。

    自从和沈姑娘在一块,主子的笑容多了许多,整个人也松缓了下来,不再像一根绷着的弦,整天就只知道报仇这一件事,仿佛死寂的灵魂也跟着活了回来,就为这,他也得把沈姑娘当主子一样服侍好,把嘴堵严实了。

    旧叙得差不多了,徐子义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给顾宴:“这是京畿现在的布防,你们要去,一定要做好准备。”

    顾宴将图展开看了看,点在西边的一点,说:“没想到齐王竟把东西藏这了。”他将图纸收好,把徐子义送了出去。

    顾星澜看向徐子义离去的背影说:“这人可信吗?”

    “他没有出卖我的理由。”顾宴重新戴好面具,说:“徐子义的结发妻子,与我母妃是闺中密友,七年前,因着晋王府的事,忧思太过,没了。他们夫妇……据说感情很好。”

    “徐家没落也不全是因为晋王府,徐子义的理念也与当今那位不同,顾征不会给他一展报复的机会儿,眼下用他,只是一步缓棋罢了。”

    顾星澜点了点头道:“也是因为这些,徐大人当初才愿意效忠……父王吗?”她还不太适应这么唤。

    顾宴听顾星澜这么说,眸中的冷色化了些,他点了点头:“徐家世代簪缨,能文能武,自是有一股子傲骨的。”

    “千里马非伯乐不出。”顾星澜感觉得到顾宴心情不好,缓解气氛的笑道,这一笑眼眉舒展,被冬日的一抹暖阳打在眼睫上,她卷翘浓密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像是扫在顾宴的心尖上,他的心悸动了一瞬。

    顾宴鬼使神差的凑上前,两人挨得越来越近,他温热的呼吸打在她冷白的皮肤上,有些微的痒。他好看的唇逐渐贴向顾星澜的眼睛。

    顾星澜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起来,顾宴深色的眸子中,映照出她面纱下一张微红的脸。

    就在那唇将要触到睫毛的同时,她低垂下头,让那一吻落到了她的发上。

    “宴、宴哥哥……”顾星澜指尖揪着裙摆:“还有人呢?”

    顾宴遗憾的笑道:“哪来的人?”

    卫风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溜走了,他要是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那也不用混了,收拾收拾包裹,赶紧滚回西北大营去吧。

    顾星澜松了口气,她知道她不该躲,但就在刚刚,她在顾宴的瞳孔中看到的除了她自己以外,倏地还冒出了一双哀伤的眼,那眼神是那么的幽怨,让她下意识的垂下了头。

    不敢再去看那双眸子。明明顾宴就在她眼前,她在想些什么?看来真是在河里泡久了,脑子也进水了?顾星澜下意识的晃了晃头。

    顾宴没有生气,他只是宠溺又无奈的牵过顾星澜的手,往楼下走去。

    在进京的路上,顾宴就对顾星澜说了自己的身世,当初她醒来,没有直接相告,是因为她受了伤,又失了忆,不能思虑太过。

    现下她已大好,如果还瞒着,那才奇怪呢,再说以顾星澜的聪慧,知道是早晚的事,他既想把人留在身边,自然要据实以告。

    这也是为什么顾星澜对他更信任几分的缘故,这种敏感的身份也能对她直言,如果不是妻子,谁会呢?

    不但要是妻子,还要顾宴很在意她才行。

    这让顾星澜心中的压力倍增,她不否认,她跟顾宴相处起来很舒服,这人做事手段冷硬,但对她时,总是会刻意的将那份冷收敛好,把温和柔软的一面展现给她。

    她一路被顾宴牵着下了楼,上马车时,卫风果然在。顾星澜提裙上车,顾宴要来扶她,余光看见卫风嘴边的笑,她懊恼的拍开顾宴的手,非要自己来。

    头一次成功上车的顾星澜还没等得意,裙子就被刮到车门边的雕花上,“刺啦”一下,被扯出一块大洞。

    “……”

    她和顾宴面面相觑,半晌,顾星澜瞪了顾宴一眼,气道:“都是你扶我,害我分心。”

    顾宴嘴角向上扬成一个好看的弧度:“都是为夫的错,我这就赔娘子一身好的。”

    卫风赶忙狗腿道:“这条街东边就有个很大的成衣铺子。”

    “那便走吧。”顾宴撂车帘时,吩咐道。

    ***

    “两位姑娘慢走,常来啊……”一身短打的小吴嘴甜的送着客人,一打眼,便看到一对气质卓然的男女从车上下来。

    同时,也看见了对面铺子的伙计也在盯着这两位有钱的主。

    对面鸿运布庄的伙计小跑两步抢在小吴前边迎了上去,噼里啪啦的便开始抢客:“这位公子,咱们鸿运布庄的蜀锦,刺绣那都是京里头顶尖的,花色多,做工好,您里边请,里边请。”

    小吴翻了个白眼,也挤在一旁道,高声说:“这位公子可是给娘子选布料?咱们锦秀布庄这季的蜀绣新制了几款衣裙,花色素雅端庄,正适合夫人,您进-去选一选,一准保您满意。”

    这声夫人叫得顾宴很是满意,他点了点头,牵着顾星澜就进了锦秀布庄。

    鸿运布庄的小伙计气得在后面干瞪眼,小吴这会儿可能空搭理他,赶忙跟在后边介绍。

    顾星澜看着挂在眼前的五套衣裙,随便点了两套:“按着我的尺寸,直接包上吧,不用试了。”

    这主儿果然有钱,小吴高兴的点头:“夫人稍坐,我这就给您包上。”

    说话间,从里间走出一名同样脸戴面纱的漂亮姑娘,那女子一身碧衣,衣料上等,身后还跟着布庄的掌柜。

    “仲夏姑娘,下一季的花色可要早点定下来了,不然就错过开春的生意了。”许如海一边走一边叮嘱。

    “你放心,耽误不了你这边的事,我心里有数。”仲夏与顾星澜擦肩而过,走到门口时,倏地转过身来,看向顾星澜。

    “这位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仲夏驻足,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顾星澜。

    顾宴走到顾星澜身边,有意无意的挡住仲夏窥探的目光,客气又疏离的道:“这位姑娘,您怕是认错人了,我与娘子刚刚进京城,定然是不认识您的。”

    仲夏这才发现顾星澜身旁的男子,这姑娘竟然已经许了人家了?她向顾宴和顾星澜欠了欠身,道:“抱歉,我看这姑娘有点面熟,这才一问,打扰了。”

    小吴将衣裙包好递给一旁的卫风。

    仲夏对许如海道:“这位夫人的账记在我名下。”许如海点了点头。

    “算是我给二位的赔不是。”不待顾宴拒绝,仲夏转身出了布庄。

    顾星澜看着人离去,呢喃道:“真是个爽快的姑娘。”

    顾宴眸色暗了暗,没说话,冲卫风使了个眼色,牵着顾星澜的手出了布庄。

    卫风从怀中摸了两锭银子塞到小吴手里:“拿好,我家主子不欠人情。”

    “这?”小吴为难的看向许如海,上赶着给人免单,人还不领情,这年头真是什么怪人都有,许如海道:“收下吧,我回头和仲夏姑娘说一声便是。”

    顾星澜这回乖乖的任由顾宴扶着上了马车,卫风扬鞭道:“主子,夫人,坐好喽,驾……”

    马车滚滚离去,不一会儿就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仲夏从旁边的小巷走了出来,身后跟着陶川。

    陶川顺着仲夏的目光看了半天,困惑的问:“你就为了看这?这公子虽然戴了半副面具,但能看出来,确实是个俊的。”他眼睛蓦地大睁:“你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那可不行啊,人有夫人了。”

    仲夏一巴掌打在陶川肩上,气道:“浑说什么呢?我只是觉得这姑娘眉眼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陶川没明白,冲她眨巴了两下眼。

    这个棒槌,她跟他说不清,仲夏转身离去,丢下陶川自己在原地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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