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澜像做错了事的稚童一样窘迫的坐在一角,头都要扎进脖领里了,她还从来没在这老头面前这么丢脸过,要不还是把她埋了吧?脸都丢到姥姥家了。

    顾衡手中提着履,他上前弯身帮蔡荀提好履,坐回顾星澜身边,大大方方的握着她的手。

    顾星澜却别扭的要往回抽。

    “星澜是……嫌弃我上不得台面吗?”

    二公子眼眶氤氲的看向顾星澜,委屈得不得了。

    顾星澜怔了一瞬,头皮发麻的说:“没、没嫌弃你,你、你,要牵就牵,哪那么多话……”她后半段话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隐在喉咙里。

    蔡荀简直没眼看,痛心疾首的道:“你们、你们什么时候的事?”

    星澜是女子这事,蔡荀还不知情,他看着自己教养多年的得意弟子竟好男风?这无疑是给他重重一锤。蔡荀膝下无子,多年来将两个孩子视若己出。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该打哪个孽障?

    “有些年了,老师,我与星澜本就不是兄弟,你是知道的,我们也没有血脉牵扯,我心悦她,想一辈子与她在一处,死生不弃,生死相依。”

    顾星澜心尖一颤,她终于抬手看向顾衡,就见二公子一脸坦然地看着蔡荀,为她挡下一切风雨。

    “你……”蔡荀一时哑然,终是叹了口气说:“你们晋王府就剩你这根独苗苗了?你想自绝香火不成?你知道不知道你们这……”

    他来回指了指两人,即心疼又担忧地说:“这条路究竟有多难?”

    这和香火有什么关系?顾衡不解?

    “先生放心,我们会小心,我会保护好星澜的。”他心里一直都知道,蔡先生比起他,更喜欢的是星澜。

    若不是当初星澜坚持不肯拜入蔡荀门下,哪里还轮得到他。

    蔡荀喷道:“你拿什么保护?圣旨已下,星澜不日就要去齐王府下聘,你当如何?”

    顾星澜出声道:“先生,我……”

    顾衡抢先道:“只是缓兵之计罢了?先生难道以为星澜会真娶顾碧云不成?我必会在婚期之前,解决了这些事,先生不必担心,其实现在动手也无不可,只是终究仓促了些。”

    “那香火呢?未必星澜还能给你生孩子吗?”蔡荀呛声道。

    顾衡反驳道:“她为什么不能给我生孩子?”

    “噗……”蔡荀一口茶水全喷在了顾星澜脸上,她闪得快,但也沾湿了衣襟。

    蔡荀像看傻子似的看向顾衡,说:“主子莫不是疯了不成?你们两男的?怎么生?你生?还是他生?”

    “哈哈哈……”顾星澜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

    “你笑什么?莫不是也疯了?”蔡荀说。

    顾衡这才想起来,先生还不知星澜是女儿身这事,这才闹了好大乌龙,他抿着唇笑道:“先生,其实……”

    顾星澜抢话道:“其实这事也不难,谁生都成?”她冲顾衡挤了挤眼睛:“是吧?二公子?”

    顾衡见她捉弄人的劲来了,只好无奈的配合着嗯了声。

    “啊?”蔡荀眼珠子瞪得多大,“真是天下间无奇不有,莫不是还有能让男子孕育的法子不成?”

    “哈哈哈……”顾星澜再也控制不住的笑瘫在椅子上,看着蔡荀那惊悚的表情,眼泪花都笑出来了。

    蔡荀这才反应过来,被小崽子耍了,他操起一旁的刀鞘就要去打。

    顾衡却挡在身前。

    “你让开,我今天非好好教训教训这皮猴不可,你别再惯着他。”

    顾衡说:“先生,星澜没骗您。”见老头又迷茫了,他终于好心的揭秘道:“星澜本就是女子,当然可以孕育子嗣。”

    “……”蔡荀嘎巴了两下嘴,就这么看着顾星澜,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每个字都懂,怎么凑到一块就听不懂了呢?

    顾星澜收了伪声,以女声说:“先生不信?”

    空灵婉转,确实是好听的女声,再看身段,确定不像顾衡那般宽肩体阔,还有股子柔和的线条在里面。

    蔡荀指向顾星澜脖子,做最深的灵魂拷问:“女子怎么会有喉结?”

    顾星澜上手一撕,一张仿皮假喉结被她拎在指间。

    蔡荀一拍额头,跌坐回椅子上,一个人在风中凌乱,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自己从小看到大的臭小子竟是个女娘?

    连两个小兔崽子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更忘记他来这到底要干什么。

    待顾星澜回到房中一个人时,她仰躺在榻上盯着床幔出神,想起医书上那句‘药人恐难有子嗣’不知怎的,一股莫名的酸胀渐渐蔓延上她的心口。

    脑中不自觉的回想起蔡荀的诘问:“你想自绝香火不成?”

    “你想自绝香火不成?”

    她怎么会让她的小鱼绝了香火呢?顾星澜苦笑。

    她只是想和她的小鱼经场人世间的情,说场轰轰烈烈的爱,让她千疮百孔的心,最终能留下点什么,她只是一缕早亡的孤魂,活着只是为了夺走顾征的一切,她从来不奢望永久。

    再说了,这世间又哪来的什么长久呢?不如及时行乐也,在苛责什么?又矫情什么?顾星澜将被子拉高,盖住自己的脸。

    ***

    翌日,仲夏在庭院中清点着聘礼,顾星澜却坐在一边打瞌睡。

    “主子,今日要去过礼,您精神着点,别出什么岔子。”

    “走个过场罢了,别那么认真,你看着差不多得了,又不是真娶她,还有,能少装点就少装点,这就是肉包子打狗,多了心疼。”顾星澜浑说道。

    听听,哪有这么说自己婚事的?仲夏无奈道:“那是郡主,该有的礼还是要给足的,不然要让人起疑,再说了,咱们府上现在有钱,不差这点银子。”

    顾星澜扑棱一下坐起来:“咱不是一直差钱吗?还有不差银子的时候?”说到银子,她两眼就放光。

    仲夏神秘的一笑,说:“主子没在京城的时候,大人宰了长公主这个数。”她十指交叉。

    顾星澜嘴巴张得多大,眼睛连眨了几下,“十万两银子?”

    仲夏摇了摇头:“是金子。”

    “哐当”一声,顾星澜直接从摇椅上掉了下来,整个人坐在地上呆愣的看向仲夏:“他怎么抢的?”

    “说是长公主见了大人心动不已,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主动给的。”其实那天她并不在,只是听侍卫们后来描述的。

    “嚯……”顾星澜感慨道:“早知道他那张脸那么值钱,我还出去拼个屁啊?直接把他挂出去就行了?”

    仲夏笑道:“只怕主子不舍得。”

    “不、我舍得。”顾星澜起身掸了两下灰,又说:“那可是金子?他哪有金子好?”

    “……”仲夏看着她那一脸财迷相,竟被噎得找不出一句恰当的词来回,不禁也怀疑起来,主子说得好像是对的?

    ***

    罗大爷拿着封书信来找顾衡时,他正准备出门。

    府中实在憋闷,下人们里出外进的抬着聘礼,他就蹿火,看着那红怎么看怎么刺眼,恨不得一把火烧了,为了不坏星澜正事,他只好躲出去眼不见为净。

    “主子,刚刚一位姑娘叩门,说这是齐王府府上的信,让一定要交到你手上。”

    顾衡接过拆开“沈大人,事关赐婚,请务必来北街高山茶社一见——碧云。”

    “说是要交给我的?”顾衡问。

    罗大爷点头说:“是,这老奴不会弄错,指名给沈大人,不是沈都卫。”

    顾衡来到高山茶社雅间时,就见青山碧水满绣的屏风后面,顾碧云端正的坐着向他看来,眸子中含羞带怯,还有一丝焦急。

    优雅的桃花香袅袅飘散在空气中,带着一室的香甜,顾碧云一身淡粉色纱裙,衬着她肤如凝脂,面似桃花。

    “沈大人总算是来了,坐。”她纤手沏茶,推到顾衡面前。

    顾衡像对所有人一样,面上带着的敷衍温和说:“郡主请沈某来所为何事?还请直言。”

    顾碧云心尖怦然,她笑道:“碧云从始至终,倾慕的都是大人,不是令弟,我与他如果真的奉旨成婚,不过一对怨偶罢了,都不会幸福的,大人就忍心?”

    顾衡没说话,只一下下的摩挲着茶杯,也不喝,等着对方继续说。

    “我想请大人去陛下面前退了这桩亲事,改我与大人成婚可好?顾二公子?”

    顾衡倏地看向碧云,那眼中带着浓浓的杀气。“你叫我什么?”

    碧云郡主吓了一跳,她什么时候见过顾衡这样不假辞色过,但碧云为了自己的心上人,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她咬着下唇,纤指轻绞着裙摆。

    “或者我可以叫你一声衡哥哥?只要你请陛下改旨,陛下会同意的。”

    顾衡一把掐住她柔嫩的脖颈:“谁造谣说我是顾二公子的?”

    碧云被掐得小脸涨红,一下下掰着对方的手,她曾幻想过无数次可以触碰到意中人的手指,那一定是温暖无比。

    可现在,这双手却是以这样的方式与她纠缠,不过她不在意,仍眼中炙热的看着顾衡笑道:“谁说的重要吗?实话和你说了吧,谭家主早把你们查清楚了,只要你答应与我成亲。我便让我父王不动你?怎么样?”

    “我还可以助你报仇,助你登位,如何?”

    顾衡一把丢开碧云,“余富贵不是雍王的人,是你们的?”

    碧云一下下揉着脖子,一改先前的娇弱,整个人都倨傲的说:“那是自然,庸王叔那个蠢货怎么会有那个本事。”

    顾衡只觉身上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样,整个人身子一软,就跌坐在地上,他晃了晃脑子,尽量保持清明,说:“你给我下药?”

    碧云倏地一笑:“茶中无药,衡哥哥虽然警惕,但还是猜错了,嘻嘻……药在这里。”她将精美的桃花盏打倒,更为浓郁的香扑面而来。

    顾衡看着周遭的景色虚化,碧云的脸渐渐变成星澜的,他用力的抠着自己掌心,以期让疼痛保持清醒。

    ***

    顾星澜与蔡荀登齐王府时,整个王府只敷衍的挂了寥寥几段红绸,府里的人参差不齐的迎在府门前,像是被拉来凑数的。

    齐王府选奴才这水平,可真是有点一言难尽。

    也有可能是这顾碧云也不想嫁她,故意使绊子给她下马威,毕竟人心里装着顾衡呢?

    朝中重臣登门下聘,连个庭院都打扫不好,稀稀拉拉的工具被堆在墙边,只急匆匆的用花盆遮了起来。

    顾星澜与蔡荀交换了个眼神,两人什么也没说,只让下人们抬着聘礼登堂入室。

    她落后两步,对陶川道:“一会儿如果有变,护好先生。”

    “是,主子放心。”陶川手按在刀把上。

    果然,等所有人都进门后,厚重的大门嘭的从外面阖上。

    厅中并没有顾碧云及齐王妃,只有谭配端坐其上,笑着煮茶以待,他旁边还坐着一个男子,正是幸运赌坊的余富贵。

    很显然,陶川被骗了,这本来就是个局中局,当天陶川回来说时,顾星澜就觉得不对,庸王帮着擦赵王的烂摊子,让潘府尽量少受牵连就够忙的了,哪里有心思抽他们的底。

    从两扇小门中瞬间涌出大量的侍卫把顾星澜带来的人整个包围了起来,对方人马是他们的两倍。

    陶川目眦欲裂的瞪着余富贵怒道:“余富贵,你他娘的敢骗老子。”

    余富贵笑道:“川子,咱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不是。”

    谭沛说:“沈都卫今日来得不巧,碧云郡主有事外出了,就只有谭某招待沈都卫了。”

    下聘过礼,那都是有庚帖有日子的,顾星澜明白了,眼下这就是鸿门宴,就等着她往里钻呢?

    她笑道:“齐王府这是要拒婚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顾星澜抬手一挥,“既然沈某高攀不起,那就打道回府了。”

    谭沛兀自倒了杯茶,啄了一口,阴阳怪气咂了两下嘴,笑道:“今日这茶,某没煮好,就不请沈都卫喝了,送客。”

    他手轻飘飘一松,那精美的汝窑春带彩杯子“啪嗒”一下掉在青石地上砸个细碎。

    “杀……”齐王府所有侍卫一拥而上,两方人马登时混战在一处。

    陶川护着蔡荀,顾星澜打头往出冲。

    谭沛却悠闲的站在厅中高声道:“沈都卫,别费力气了,你们今日走不出这里的。”他被这两人反反复复骗了四年之久,此时心中终于一阵舒畅。

    “你等晋王府的余孽,还是束手就擒的好,我这人爱人才,或可保你们一命,可你等若不识好歹,那就只能和顾二公子一起下去做个伴了……噢,走得快点也许还能追上他也说不定。”

    顾星澜蓦地转头看向谭沛,一双眼睛锋芒毕露,那是杀神屠戮前的寒光:“顾衡在哪?说?”

    “唰唰”几根银针暴雨梨花般向谭沛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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