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桐秋醒来的时候,看着有着优雅弧度浅米色天花板,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处何处。

    昨天的一觉她睡得很沉,中间各种梦交替着席卷而来,让她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疲惫不堪。

    她向后靠在了堆叠起来的几个枕头上,缓了一会儿眼前的眩晕才慢慢消失。转头的时候,她看见旁边的床头柜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好了杯水。她伸手,发现并不费力地就够到了杯子,低头喝了口水后,她原本混沌的思绪才开始逐渐清晰起来。

    回来的前几天,她就几乎没有睡过觉,一趟久违的长途飞行更是让她几乎透支。站起来的那一秒,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能理解她曾经设计过的仿生机器人,那种所有关节连接处都在嘎吱作响的痛苦。

    而根据经验来说,这种实验程序的下一秒就是可预见的冒烟,最后抱着在...在她暗恋了十年的男生家里。

    她抬手搓了搓鼻子,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挪了几步,紧接着非常谨慎地立正在了自己房间的门口。

    她是早听说过澜畔的大名的——高中的时候就早有人扒出过,说闻家只是为了闻徵上学方便就一掷千金,在这个颇负盛名的豪宅区买了一座宅子。这块大到在城市地图上都非常显眼的有山有水有树林的地界,里头的业主数量两只手就数的过来。

    房子很早就建了,但这里却像是刚才装修过,许多家具都没有使用过的痕迹。视线里没有什么早年间流行的法式线条和描金的楼梯,这里开阔的空间做了不少错落的设计,大片柔和的浅色色调,优雅地在通透的视线里赏心悦目地铺开。

    她的房间出门是个小小的下沉式横厅,一扇优雅的描金屏风横在角落中,旁边的射灯柔和地照在壁龛里陈设的花瓶上,古朴的瓶里插着一枝绿竹,颜色柔嫩鲜亮。

    她向四周张望了张望,没有看见闻徵的身影。

    她打开微信,慢慢往下划了很久才找到她和闻徵的对话框。

    除了这几天因为她回来的行程而进行的简单交流,两个人的对话框里可以说是荒草丛生,往前翻几年都没有说过一个字,甚至在过年还流行群发信息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也从来没有通过一次消息。

    闻徵没有给她留言,这让陆桐秋有些意外。

    外面正下着雨,清晨的风裹着水汽,吹着陆桐秋的长发遮在了她眼前。她有些狼狈地低头拢了拢头发,整想走出房间去关窗的时候,一抬头却刚好看见了从门廊收了伞正推门进来的闻徵。

    墙上的古董钟表清清楚楚显示着现在是凌晨四点五十分,而依然清醒的陆桐秋和撑伞站在门口衣冠整齐的闻徵互相看着对方,至少表面看起来都气定神闲,非常有默契的齐齐忽视了这怪异的时间点。

    “早。”闻徵收了伞。

    黑色的长柄伞淌着水,安静地立在门边。

    陆桐秋的眼神低垂,看着从伞上流下来的水滴在地面上汇聚成一条小小的溪流。

    “早。”陆桐秋的嗓子还有些沙哑,长发垂落在肩头,像是柔软的绸缎,她抬头,淡淡地朝闻徵招呼着笑了笑。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隔得不远不近,刚好能让闻徵看清她的脸。

    和他记忆中的样子比起来,陆桐秋的五官几乎什么变化,疏朗灵动,带着很难捕捉的妩媚。但和高中时总微微蹙起的眉头不一样,现在面前的人时常有很浅的笑意,一双眼睛静而明亮。

    她好像长大了。

    “吃早餐吗?”他步入室内,脱了沾了雨的外套随手搭在椅子上。

    陆桐秋点了点头,跟在闻徵身后由他带路一同往餐厅走去。

    她低着头,无意间发现前头走着的人脚上的拖鞋格外眼熟,陆桐秋来回打量了两圈,才发现两人的拖鞋是一灰一白的同款不同色,一大一小在米白色的地上慢慢走着,画面和谐到似乎本该就如此。

    凌晨五点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双双坐在了餐桌前。

    餐桌的侧面是大片的落地窗,陆桐秋单手撑着下巴,歪着脑袋看外头葱郁苍翠的树林和有几分萧瑟的秋雨。

    室内非常暖和中央空调在矜矜业业地运作着,发出很轻的送风声。可在闻徵端着两杯豆浆,陆桐秋却不知怎么愈发感觉到了室外的冷意。

    面对着对面穿着灰色衬衫的闻徵,陆桐秋无数次想开口说些什么。问问他为什么要突然联系她,为什么说结婚,为什么...是她。

    可在每每看到对面闻徵沉静的表情的时候,陆桐秋却每一次都收回了自己的疑问。

    就当她惯自己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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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徵带回来的是海城最常见的街面上的早餐,和当时一中门口的格外相似。用薄薄的泡沫纸盒装着的小笼包,面发的柔软蓬松,被里头浑厚的汤汁浸透,冒着腾腾的热气。

    陆桐秋在来的飞机上几乎什么也没吃,这时候被这个香味一勾,才发现自己是饿了。

    对面闻徵却看起来像是没什么胃口,只是喝了几口豆浆就放下杯子,尔后靠在椅背上看着对面的陆桐秋安静地就着包子吃另一碗小馄饨。

    陆桐秋喝着汤,看着清澈的汤里映出来的自己的眼睛,感叹着得亏自己也快三十岁了,至少现如今在闻徵面前,是已经能神态自若地先把饭吃了。

    家里不同的地方都只开了壁灯,让室内在清晨雾蒙蒙的光线下显得并不昏暗。只有两人所在的餐厅亮着明亮的灯,暖和的水汽在垂吊的灯下渐渐升腾,让这个有几分拥挤的角落在偌大的空间里温馨到有些格格不入。

    闻徵靠在椅背上,视线似乎越过陆桐秋落在了后面大片的阴暗里。直到陆桐秋放下碗,瓷器磕碰大理石的桌面发出轻巧的声音后,他才回过神来,伸手抽了张纸递给陆桐秋:“带你转一圈吗?”

    “啊?”陆桐秋抬头,“...也好。”

    虽然他们做的决定仓促,但如果闻徵不是大老远的骗她回来恶作剧的话,那这里很有可能就是他们要长久居住的地方了。

    她放下手里的筷子,端起碗放到了旁边的岛台水池边,转身看着坐着的闻徵:“那走吧。”

    闻徵坐着,抬头仰视着这个时候的陆桐秋。几乎及腰的长发,柔和明晰的下颌线条,五官和旧时候很像,明艳旖旎,但眉眼间却更多了些沉静和英气。

    “不用这样,会有人收拾。”他虽这么说,却还是看着陆桐秋动作极快地擦干净了自己的那一小片桌子——和以往一模一样。

    他于是不再说话,只是起身,和陆桐秋并肩,踏下两级台阶。

    跟在后面走着的时候,陆桐秋忍不住抬眼,如蜻蜓点水搬快速地抬眼看着前面的闻徵。她的身高不过到他的肩颈处,抬头间能看见他平直的肩膀和脖颈处一抹...红痕。

    陆桐秋的心猛得一沉,脸上却没任何表情,不过是在片刻后就又兀自说服了自己。

    不管是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也都正常。不然快十年没联系的曾经暗恋的学长突然联系你,还能是因为情根深种么?

    陆桐秋笑了笑,她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可能的准备。应付家长、应付公事、到了年纪,任何理由在她那几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她都想过考虑过,所有最坏的结果都在几个无眠的夜里被一一演练过。

    她知道任谁都会说这是个再糟糕不过的决定,但她回望自己二十多年循规蹈矩的生活,最终还是默许了自己的荒唐。

    她提出辞呈的时候,主管靠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沉思了很久。严肃的白人老头儿抿着唇神色复杂:“你知道作为一个年轻女性,到你现在的位置和程度有多难得,如果你只是觉得平台或是发展空间受限,那么我很乐意给你换一个岗位或是...”

    “不是。”陆桐秋笑着摇头,靠在黑色的椅子里,整个人像是张苍白脆弱的纸,“我只是想完成自己的一个心愿。”

    不过她还是接过了主管后续执意递过来的名片:“别的岗位...我后续会再考虑。”

    虽然吃了个软钉子,但他到底还是很快给陆桐秋批了离职,并且用私人关系和集团内打了招呼,让陆桐秋的离职申请一路畅通无阻地在两天之内就落了地。

    陆桐秋跟着前头的闻徵穿过宽阔的走廊,路过小厅,最终停在了昨天陆桐秋呆的房间门前。他指了指门:“这几天你先在这儿将就一下,旁边是我的房间,有事儿的话随时找我。要不习惯的话,也可以换个房间。”

    陆桐秋点点头:“不用,这里挺好。”

    “为什么?”

    没想到闻徵会追问,原本只是习惯了被安排,随口应付一句的陆桐秋愣了愣,随后说:“能看到院子里的树。”

    不像那种精致的小花园,澜畔的私宅院子大得令人咋舌,甚至窗外就还有一个不小的私人湖泊,湖边种满了树,即使在深秋也并不显得萧瑟。

    一旁的闻徵侧头,望着院子不知在想什么,最后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带着陆桐秋往更深处走去。

    “钥匙和密码我一会儿给你,坐电梯到地下就是车库,钥匙都在旁边,你选一辆你开得顺手的就好。”闻徵顿了顿,“我明天就要去出差。”

    “啊,没事的。”陆桐秋耸了耸肩,看上去镇定自若,“不用担心我。”

    她恰好抬头,看见了闻徵直视她的眼神。

    干净,不夹杂一丝丝让人不舒适的情绪或是窥探。

    在陆桐秋的所有梦里他都是这样,是个多年未曾见面的同学,安静地站立在她的对过,看见她的时候笑笑说了句:“嗯,以前见过,只不过不太记得了。”

    而不是这样拿着钥匙和她说:“把这儿当家就可以,或者你不喜欢,我们再换一个地方住。”

    陆桐秋从他的手上拿过那串钥匙,抬起头看向闻徵,喃喃地叫了一声。

    “闻...”

    甚至叫不出口。

    她一直没有恋爱,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公司都引起了不少人的好奇。每次聊起的时候,她也总是靠在角落挥挥手笑着略过,碰到有好奇的一直追问,她被问急了最后也只是一句:“我有喜欢的人。”

    这人是谁没人知道,从没有人问出来过。

    连陆桐秋自己都已经这么多年没有叫出过这个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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