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妈...”停在自己的房门前,陆桐秋低头看着带着微微弯曲弧度的门把手踌躇了片刻,转身问,“你和她的关系不太好?”

    闻徵原本以为会是她对于未来相处的担忧,本想好好解释,可见她想了这么久最后就憋出来了这么句话,有些讶异地笑了笑:“你好奇这个?”

    “不该好奇吗?”陆桐秋的手摩挲着门把手,心下也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该涉足的边界,“要是不行,我撤回也行。”

    闻徵看着她犹豫不定的样子,只觉得原本头疼的事情到她的小心下都变得柔软起来,他不想太快走开,于是索性靠在了旁边的墙上:“没什么你不合适问的。”

    陆桐秋耸了耸肩:“那我也不至于有什么会不高兴的。”

    闻徵手揣在口袋里,整个人斜倚着墙,姿态舒展,眼尾都带这些温润的笑意,见她好好吸了口气转过身,仿佛准备听什么重大消息似的更是无声地低头笑着摇了摇头,到最后抬起头来,说的轻描淡写:“其实没太大的关系。她和我父亲身份上算是政治联姻,我是他们必须生给闻家的继承人,仅此而已。”

    陆桐秋想起自己曾经听过的各种传言,以及刚才一向温和的樊妈脸上从未见过的拘束神情,有些不相信:“真的?”

    “嗯。你不用担心家里的应酬或是长辈,只要你不想见,闻家的人可以一个都不见。”

    陆桐秋有些意料之外地挑了挑眉,心想相比起自己的社交,她似乎更关心的是他在家里的处境困难与否。看着对面闻徵的笑容,她忍不住发出了自己长久以来的疑问:“那你联系我说要结婚,不是因为家里?”

    不是因为家里的要求或是无奈,总不能真的是因为,喜欢我吧?她想想都觉得这不符合理智,硬是吞回去了这句话。

    闻徵轻轻抬了抬嘴角,微微低头,看着她的眼神里柔和得仿佛早晨那围拢他们的那抹深蓝色海水。他不接话,仍旧带着几分慵懒地靠着,夕阳晒进来,他挺拔的侧影在墙上和陆桐秋的鼻尖靠得极近:“也算是,有一些别的缘故。”

    陆桐秋的视线缓慢地从他的眼睛上抽离,努力转去了别的地方。她点点头,握着门把手的手指捏紧了些,原本常年戴在小指上的开口尾戒却突然崩开落到了地上。金属落在地板上的清脆响动,打断了闻徵的原本的话。

    “等从北城回来,和你细说吧。”闻徵向前倾身,绅士地帮陆桐秋捡起了那枚尾戒。陆桐秋本想伸手接过,却没想到闻徵拿着端详了下:“有些断了,我找人弄好,再还给你吧。”

    陆桐秋原本伸出去的手在空中停了会儿,最后只能收回来挠了挠头发:“戴着玩儿的,不值钱。”

    之前上学工作时候接触的人多,难免被问起恋爱情况。她没有心思顾这些,所以就干脆自己戴了个尾戒,被问起就说是单身主义。

    这个尾戒是她上学中途唯一一次回国时买的。那时候机票的钱远超过她的日常用度,虽然父母两边都给了生活费,但她平常用的大多是自己的奖学金,并没去想过回国的计划。

    只是在某一次圣诞节的时候,项目组的课题结束得很顺利,导师特别给他们多放了一周的假期。同门欢天喜地地锁了实验室的门,一拥而上冲出去就说要找酒吧好好庆祝一下。她喝了两杯酒,谈不上醉但也算不上清醒,拿着电脑背着书包,出来的时候走在已经落雪的波士顿街头。街边有已经缠上了彩带灯的圣诞树,迎面走过来的一对年轻夫妇各抱着一个孩子,不留神撞上她的时候抱歉地笑着说Merry Chrsitmas。

    她不想承认,但那一刻她有一点痛恨一个人。

    她用几年攒下来的积蓄买了张回国的机票,怕打扰外公外婆,她也无处可去,于是就落地在了海城。当时一中附近已经开始了老城区改造的拆迁,再远的范围她也没有去过,只好在一中不远处的一家还在的小宾馆里住下。

    当时楼下就是一条上学时候总会路过的小街,有吃的,有些小店。她一个人从街头走到街尾,街尾再回来街头,最后给自己买了一枚很小的戒指,套在了小拇指上。

    “用得久的东西难免有感情,找人看看也不碍事。”闻徵小心地把戒指放进了自己外套的口袋里,“回来的时候给你。”

    陆桐秋看着那枚戴了多年的小尾戒被他收起来的时候,有些不自在地伸手摸了摸骤然空下来的小指,和上面有的一道很浅的压痕,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闻徵却没有告诉陆桐秋他的归期,只是说这次的事情比想象中要复杂一些,等有了眉目再和她说,免得她等。

    “万一我不等呢。”陆桐秋回房间前,最后嘴硬了一次,明明背过了身,眼角却瞟着旁边的人。

    闻徵只是笑笑,慵懒地靠着看着她,仿佛在看着一只刚弹出脑袋的小猫。看到了她鬼鬼祟祟的眼神,他眼底的笑意不断加深,最后在她要走进房间时向前伸手,手很轻地碰过她的头发,在她的耳垂上擦过一瞬。等陆桐秋再转头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他转身向后的背影。

    她开门,进房间,关门,反手压着门靠在门上,心下莫名思绪翻涌。她平缓了一会儿后,听到一墙之隔的地方发出了同样的声音。

    她抬眼,就能看到两个房间相连的阳台仍旧暗着,阳台外很远的地方,隔着拉了一半的纱帘,入眼处只有月亮,和下方花房处温暖的一抹亮光。

    明明都已经看习惯了的一样的场景,可她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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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陆桐秋醒的极早。

    她半撑起身子,揉了揉头疼欲裂的头,还没来得及情形一会儿,就像想起什么似的,连拖鞋都没穿就开门向外着急忙慌地冲了出去。

    外头正在打扫屋子的姑娘转过头,把手里几支火红的枫叶换上放在了花瓶里,就看见了扶着门框站着的陆桐秋。

    “陆小姐。”她礼貌的打招呼,见陆桐秋站在原地没有,眼神不自觉地向外张望,一副恍然大悟地样子告诉她,“闻先生今天凌晨就出发了呢。”

    听到这个答案的陆桐秋忍不住有些惊讶,原本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是看着那簇火红的枫叶却只是出神,道谢之后朝她点了点头,慢慢转身回了房间。站在洗手台的镜子前,她双手撑着大理石的台面,看着面前水流不自觉地发呆。

    踏在冰冷地砖上的脚凉得有些僵硬,陆桐秋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快速洗漱后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坐到了餐桌前。

    樊妈给她准备好了早餐,和闻徵在的时候是一样的规格,只不过原本总是会在桌上放着给陆桐秋来做咖啡的杯子少了一个。陆桐秋心不在焉地吃完了早餐,站在咖啡机前给自己打了杯咖啡。

    原本已经娴熟的拉花在今天早上却宛如技能失灵了般,陆桐秋看着和自己的心情一样散碎的奶泡,无言地苦笑。

    “也真是...”

    还以为自己早就情绪稳定百毒不侵了呢。

    海城进入了深秋,天气也迅速冷了下来。

    闻徵走后他们也没怎么联系,闻徵偶尔发一两句话问她的情况,她客气地回,仿佛之前的一些旖旎不过是梦里的假象。

    今天的天阴沉的厉害,早晨开始几乎就没有太多光亮,墨色的大片阴云压着干枯的树梢。樊妈和陆桐秋报备要回趟闻家老宅,看她神情难得透着些不安,陆桐秋也没多问,索性让澜畔的人都休了两天的假。

    外头的风萧瑟,她坐在窗边的圈椅里,膝上放着的电脑亮着,上面和往常一样是份。室内不算太冷,中央空调矜矜业业地安静工作着,但过分大的空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会呼吸的生物,多少还是冷清。

    她连廊处晃荡了一会儿,最后心不在焉地坐在了客厅角落的那把圈椅里。圈椅旁边的矮几上放着还放着闻徵上次正在看的书,露出来的书签是金色的,带着细小脉络的叶柄。

    陆桐秋心下隐生出一点猜测,向前伸了伸手,最终却终究是没有碰。看着窗外大片修建得整齐的草坪,陆桐秋对于这种不太适应的空旷挑眉笑了笑,最终打开自己的电脑靠进了圈椅里,让细长的木头围住了自己的整个身体。

    手指在触控板上上下划着,漂浮的黑白文字却和往常不同,密密麻麻满屏的字母,却并不入眼里。

    她苦笑。

    都说人在陷落的时候往往无知无觉,回头的时候才惊觉已经走过了半程。但陆桐秋清楚地知道,在陷落的某一刻里理智是在场的。理智在场,像人生的旁白般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你看,完了,你又爱上他了。

    有几分苍白的手指在银灰色的电脑上摩挲了良久,最后轻轻点开了消息软件,泛着很浅血红色的指尖在键盘上纷飞了几秒,像一只深秋初冬里最后挣扎的纸片蝴蝶。

    而远方的北城,市中心大片湖泊和绿地间的某间四合院的正堂主座上,正端起前方的茶杯轻抿了口茶的闻徵感觉到了自己西装口袋里的轻微震动。无视旁边长辈透过来的有些讶异的眼神,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放下了青瓷的茶杯,在旁人的谈笑和侧目中拿出了手机,看见了指定消息框里弹出来的消息。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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